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在紫薇厅请一个小资美女吃饭。这也是一个喜欢紫色、喜欢安静、喜欢自然的女人,是我在机关工作时的同事。因为有共同的喜好,我们走得比较近。她是个典型的成都美女,娇小玲珑,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温婉。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在“5·12”大地震中经历了让人难以想象的考验。 由于她是做工会工作的,“5·12”大地震中死亡员工的后事处理及家属安抚工作自然归她那个部门负责。5月16日,十四名在震垮的楼房中去世的员工被火化。那天的现场有些混乱。在十四位去世员工的集体告别仪式举行之前,她突然发现:本该有十四具遗体却只有十三具!她立即报告了领导,因为这个情况一旦让早已被灾难击昏的家属们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是完全可以想象的。领导立即向她发出指令:立即去找回那具遗体! 在紧急情况下,在神圣的使命感驱使之下,拿着遗照,她竟然口罩、手套都没有准备就与一位火葬场工人开始了艰难查找。在冰冷的冻库里,在一个个巨大的抽屉中,在一层层排列的架子上,在一堆堆重叠的遗体里,她奋力地一具具翻动着,面对一张张面目全非的遗容,她对照着手里的照片,仔细辨认着。半天过去了,她一无所获。时间不等人,火葬场发出通知,再不火化就只有等到次日,而随着火化任务的递增,次日何时能进行还不好预计。 此时的她,早已是呕尽了所有的胃液和胆汁,小脸青黑,双眼却因为惊恐与紧张变得通红,精神几近崩溃!领导好不容易又争取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她突然想到:一直在无名遗体中寻找,那些有名有姓的遗体也许会被认错。于是,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她终于在一个小时以后,在一个被某单位集中收集的遗体箱中找到了那具遗体。 看着这具5月11日来成都参加篮球比赛的啦啦队的年轻女性遗体,她哇哇大哭,因为遗体面部仅存的嘴角与照片一致!因为作为工会一员,她曾接待过这群穿着漂亮的啦啦队女孩,包括这位次日离世的女性。 任务终于艰难完成。送走逝者,带着永远无法弥补的创伤,生者的生活也在迫不得已中逐渐走向正轨,而她却无法回到从前的状态。 尽管她经受住了难以想象的考验,得到了许多荣誉,尽管她也一样的工作,一样的打扮得体,但脸上却没有了以往自然的微笑。因为精神可以暂时被麻痹,身体却不能。她不能安眠,夜夜噩梦,因为一个工会工作者几辈子也见不到的送别场面被她看到了;她无法进食,看见肉食,胃里便翻江倒海,因为如此多的遗体同时出现,连火葬场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次经历;她浑身长满疱疹,痒得坐卧不安,因为她没有做好最起码的个人防护! 大病一场之后,她像变了一个人:要么像祥林嫂一样说个不停,要么整天不说话。 因为工作调动,我们见面机会不多了。知道这件事后,我给她去了电话、发了安慰短信,还约她出来喝咖啡,她却总是因为这事那事不能成行。因为此次在会场碰见,我便硬拉上她来到了紫薇厅。 提前来餐厅安排菜谱的梅,心思很细腻,在点菜上很下工夫:捏成紫荆花状的紫色小点心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紫色的椒盐竽头根根如丝,一瓶深紫色的葡萄酒……再配上紫色的桌布、餐巾、隔帘。 一走进这样的场景里,我发现她睁大了眼睛,脸上笑靥荡漾,小资女人的味道在慢慢复苏。 我们轻松地聊天,不提那些过去的事情,只是品味此时。在紫色里,我们享受着美好的时光。 她说:生命短暂,活在当下,享受自然纯真的状态多好!我说:我特喜欢这样一句话:“保持愚蠢,保持饥饿”,对物质的获得不妨愚蠢一些,少些工计,因为吃亏是福,因为舍便是得;在精神上保持饥饿状态,便会对点点滴滴的美好而感动而欣喜,而获得精神上的享受。我们说,经历“5·12”之后,善待自己绝不能只是一句空话。“保持愚蠢,保持饥饿”,实际上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对身外之物的获取保持愚蠢和麻木,有时却是大智的表现,你会少了许多的失落与不平衡。同时,因为你把自己放到了愚蠢的层次,将自己放低不用强撑着,不但自己轻松,看见你的人也轻松,何乐而不为?但是在精神享受上,一定要保持饥饿与追求,这样你会获得丰富的精神大餐,而这道大餐的味道如何,是你自己完全可以掌控的。 海纳百川,不就是因为大海的位置低吗?